周懷清扶著周老夫人上了馬車，馬兒嘚嘚前行，早把撫寧侯府的人拋在了後面。在周懷清幾次欲言又止的眼神示意下，周老夫人終於忍不住笑道：“清兒，你想說什麽，直接說就是了。”她養的姑娘她自然清楚，周懷清什麽都好，就是有一點做事不夠利落，有些瞻前顧後，說難聽點就是投鼠忌器，這可不是一件好事啊！

“祖母，清兒只是有些想不明白。”周懷清尷尬地低下頭，喃喃細語。她有時候真的覺得自己腦子生的實在太笨，好多事情都想不明白，真是愧對祖父祖母多年的栽培。實則不是她想不通，只是她從小的環境並不差，對於這些人情世故，知道的並不多！

周老夫人笑道：“哦？是什麽事？說來聽聽。”

“清兒曾聽祖父說過，撫寧侯能力平平，能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靠的不過是祖先的蔭庇，如今看撫寧侯府的老夫人也並不是有多少遠見之人，整個撫寧侯府都沒什麽建樹，既無丞相府那樣有許多才華橫溢的文人做門生，更沒有鎮國侯府的赫赫戰功，可這樣的家族怎麽就能躋身京城四大世家之列。清兒愚鈍，實在是不明白，請祖母原諒。”

周老夫人答道：“清兒，這不怪你想不明白，就是祖母也是很長時間也想不通。喬家的人能力平庸卻又想往高處走，有句話叫好高騖遠，也許說的正是他們吧。自從撫寧侯府出了一位宮妃，接著的幾十年裏他們可以說是如魚得水，在京城裏風光無限。”

“那位喬貴妃真的是長的傾國傾城，讓皇上對他寵愛之至，就連聖眷正濃的姑姑也······”周懷清突然止了口，姑姑的事家裏人都很少提及，因為每次提到他，祖母就會忍不住嘆息哀傷。周懷清低下了頭，不敢看周老夫人，唉，她又說錯話了，早知道就不問了，白白勾起祖母的傷心往事。

周老夫人搖了搖頭，淡淡地答道：“天底下的美人何其之多，傾國傾城的女子也不少，而且能送進宮的女人哪一個不是色藝雙全，相貌出眾。單單從相貌上來看的話，我那個女兒並不比喬家的女兒差，怪就怪在，我太驕縱她了，雷霆雨露是君恩，這個道理，她也許從來都沒有明白過。”

嘆息聲從口中幽幽吐出，每次提到那個不爭氣的女兒，她唯有嘆息，身為護國公府的女子，從生下來就註定了要陪王伴駕，為了讓她在弱肉強食的後宮中能有一條生路，她從小就培養她琴棋書畫，心計謀略，她很聰明，也學得很好，後來進了宮果然得到了皇上的青睞，再加上皇後娘娘不得聖心，她寵冠後宮，看她過得好，她這個做母親的，也就放心了。然而，也正是因為她聖眷正濃，這也就助長了她原本就驕傲的性子，看她在後宮唯我獨尊，她不是沒勸過她，然而苦口婆心，卻終究是徒然。護國公府想盡辦法為她保駕護航，她還是如流星般隕落在深宮大院裏。

這些年她不是沒後悔過，她後悔沒把她教好，她後悔當初沒能及時地勸住她，她後悔為了家族的興旺，把她送進宮······

然而過去的事情就是過去了，人早就化作了一堆白骨，哦，不是的，她是被火燒死的，屍體也早已化成了灰。周老夫人看了看面前凝視著她的孫女，前車之鑒，對孫女的培養就更加小心翼翼，可是她好像又做錯了，清兒性子綿軟，顧慮太多，從小又太過封閉，對於這些世故太過陌生。清兒是個好女孩兒，若是身在普通人家，必定是有女如此，百家爭求，從做祖母的角度來說，她是希望周懷清能得遇良人，從此夫妻和睦，琴瑟相諧。可是誰叫她姓周呢！為了護國公府不會被擠出京城，在南越銷聲匿跡，她命該如此。

“清兒，祖母年紀大了，也不知還能活幾天，祖母這一生該經歷的都經歷了，也沒有什麽太大的遺憾，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。”

周懷清的眼眶紅了，囁嚅道：“祖母，您一定會長命百歲的。”

“傻孩子，這世上的人有幾人能長壽，就算長壽也終究有入土的一天，再說，長命百歲又能怎麽樣，看著家族不但落魄，臨老了還要擔驚受怕，唉，不說也罷······”周老夫人親眼見證了護國公府的鼎盛，又眼睜睜看著它由盛轉衰，雖說當年急流勇退是明智之舉，至少保住了護國公府，東山再起也未嘗不可，但是從雲端跌落谷底，心境又如何不淒涼呢？

周懷清濕漉漉的眼眸凝視著自己的祖母，半晌，咬著嘴唇說道：“祖母，我們周家一定會再次興旺發達的！”

孫女兒言語中的堅定之意，周老夫人了然於心，既心疼又遺憾，這孩子就是太聽話了！

再說另一邊，陸行止與林凝到了白雲寺，早有小和尚迎上來。

“陸公子，陸夫人，小僧明慧有禮了。”小和尚從容地行了一禮，和善地朝他們打招呼。

林凝看了看陸行止，只見他微笑道：“明慧師傅，庵堂都安排好了？”

明慧亦笑道：“陸公子請放心，家師早已安排妥當，特意安排小僧再次等候二位，二位請隨我來吧。”

說完，便領著陸行止二人穿過佛堂，一路向裏，一直走到了一座幽靜的庵堂裏。

“師傅說這裏是專門為二位施主準備的供奉牌位的地方，寧靜無人打擾，最適合不過。”

林凝微笑著朝明慧點了點頭，道：“有勞明慧師傅了，代我謝過尊師。”同時向她彎腰行禮。

明慧連忙避開她的這一禮，慌忙道：“陸夫人使不得師傅說這本來就是我分內之事，陸夫人你別太客氣了！小僧還要向家師稟告，先行退下了，二位施主請自便。”

看著明慧匆匆離去的背影，林凝分明有一種他是落荒而逃的感覺。扭頭看了看身邊的陸行止，那眼神是在說：你在明慧小師傅的眼裏是不是神一樣的存在？

陸行止一雙桃花眼一挑：過去式了，只是可能給明慧小師傅留下了深刻的陰影吧。

林凝眨巴眨巴眼睛：哦，原來行止公子的威名都震懾到白雲寺了！

陸行止挑眉一笑：多謝娘子誇讚！

林凝：······

對於陸行止的某些行為，林凝決定直接忽視。給爹娘的上香要緊，她方才一進門就看到了供著的牌位，上面寫著“威遠將軍林澈之靈位”“林門喬氏雲莞之靈位”。

“威遠將軍······林家早就沒了威遠將軍這個稱號了。”滿門抄斬，威遠將軍府的牌子早就倒了。

“威遠者，意指將軍氣概萬千，統帥三軍，威名遠播，與朝廷的封號何幹！”陸行止從來不覺得爵位這東西有多麽的重要，最關鍵的是林澈卻有這氣質。威遠將軍，當之無愧。

“行止，來見見父親、母親吧。”匆匆忙忙地成婚，連父母都沒有提前告知，林凝深刻覺得心中有愧。

陸行止上前依言向他們行了標準的跪禮，林凝不震撼是不可能的，她至今都還記得當初在皇上面前都是瀟灑自如，最多隨眾人一起，模模糊糊做做樣子。

“行止，你可以不用這樣的，爹爹和娘親都會理解你的。”

陸行止笑道：“阿凝，我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我自願的，只要我願意，那做什麽又有什麽所謂的呢？”

林凝溫婉一笑，今生能遇到他真的是一大幸事。

突然門外傳來一道聲音：“你們都出去吧，我要誦經了。”

林凝心頭一跳，這是······她看向陸行止，他回了她一個安定的眼神，輕聲道：“放心吧，她去的是隔壁小佛堂。”

緊接著果然聽見了開門又關門的聲音。林凝看著他，道：“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安排好的？護國公府和撫寧侯府兩家碰上，也是你的安排？”若只是方才路上那一幕，林凝倒覺得可能真的是巧合，畢竟這樣的橋段在勾心鬥角的京城很是常見，但是如今喬老夫人出現在隔壁，那這一切就要重新思量了。她可不相信有這麽湊巧的事情。

果然，陸行止笑道：“阿凝果然聰慧，若是說旁人定然猜不出這是我的手筆。”

林凝搖了搖頭，道：“不是我聰慧，是你從來就沒打算隱瞞，若是你不想讓我知道，我絕對猜不出來。行止，你這麽做肯定有你的原因，我想知道是為什麽？”

陸行止不答，反而問她道：“阿凝，你是不是還對喬老夫人，你那個嫡親的外祖母還有儒慕之情？”

“如果我說是，那是不是意味著接下來的場景我還是回避的好？”

陸行止捏了捏她的小手，淡笑道：“阿凝，事情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嚴重，我只是希望你能開開心心的。”

林凝回握著他的手，微微一笑，道：“現在我嫁給了你，我就姓陸，出嫁前，我是刑部侍郎府江家的姑娘，與撫寧侯府已經沒有關系了。喬凝已經死了，現在活著的是林凝，想必喬家的人也不希望與林凝有瓜葛吧。”不是她無情，她對撫寧侯府也沒有什麽成見，他們的養育之恩她已經還清了，從此以後還是當做從未見過的陌生人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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